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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四村散文红新村-【新闻】

发布时间:2021-04-20 11:52:29 阅读: 来源:毛笔厂家

  

  

  红新村南邻太河村,西靠红光村,北和东都挨红旗村。70年前,这里全是茂密的森林、荒草湿地。平时河水满槽,汛期两岸汪洋一片,是勃利县城以东倭肯河主要支流。这条河为什么叫七台河?上岁数的老人们说他们初来时都叫东荒。自从有了勃利县,这条河是县城以东的第七条河;台的意思是地势东高西低,水是东来西去,所以叫七台河。因为有了七台河才有个八道岗。

  开发这里的第一人是王二爷。他是清朝宣统二年依兰道府派驻小六站的驿站员。他来七台河前这里没有人烟。他来七台河得从修官道说起。那时道尹姓王名瑚字铁珊,皇榜进士出身,是个为民着想的清官。他管辖的疆域从松花江东岸起直达俄国边境的白泡子(即兴凯湖),地域辽阔,森林茂密,物产丰富,大有发展前途。可这方圆千里无有人烟,何谈发展前途?他思来想去,终有一策:只有大量招户才能繁荣,要想招户首先修道。没有道路哪成?于是王道尹决心修条官道作为开发基础,也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由依兰东道台桥开始,直达国境白泡子的修路蓝图,在他胸中形成,忙差人现场勘测,制定实施方案,奏请朝廷,几经周折终被获准。王道尹早有筹备,于宣统二年开工,并亲自率官督修。逢山开路,遇河架桥、粮草工具供应充足及时。初冬时修成,全长五百四十华里,六十华里设一大驿站,三十华里设一小驿站。诸如大四站、大五站、小五站、大六站、小六站等地名即始于此。驿站有房屋马厩,如当今之招待所。站配驿站员,站员由道府指派,管理驿站事宜。没有地方官衙处站员兼管地方事宜,诸如户口、人丁、卖荒、收捐等。

  自官道修通,车来人往者众多,商贾率史不绝于途。小六站的驿站员姓王,众称王二爷。他到任后在七台河张榜招户,放给荒地。从依兰、勃利等地招户数十家,一时七台河热闹起来,亘古荒原有了生机。那年冬天,七台河屯农民付青山赶着一辆马车去山里捡干柴。他把车停在路边,把马缰绳拴在树上,马槽子放在马嘴下,拿着斧锯到林内找干树头,把截砍下来的烧柴一趟一趟往东边拽。这时天已过午,干柴也装满了车。偶然间,他发现雪地里有血渍。付青山明白这是狼吃食物留下的痕迹。他看血渍挺新鲜,知道可能是昨天狼吃的,因为前天下过雪,是雪后留下的血渍。付青山窃喜,心想,找找看,或许能捡个狼剩。他放眼瞭望,循着血渍看见一个隆起的雪堆,用脚踢开浮雪,果然见到被狼吃剩的大半个狍子,只少心肝和一条后大腿。付青山高兴极了,心想,又有下酒菜了。他扛起狍子往东边走,也知道狼必定来吃下顿,得赶紧往回走,别遇着狼。

  装上烧柴封好车,付青山把马槽子拴在车后半部,把狍子放在马槽子上,便跳上柴车快马加鞭下了山。此时他心里美滋滋的,心想快点儿到家先弄点儿狍腿肉炖酸菜喝上二两好解解乏。殊不知狼也到进餐的时候了,同样是高高兴兴地从林子里的狼窝中来吃前一天准备好的美餐。当它看到吃剩的狍子被付青山扛走了,同时看到车上有斧锯等铁家什,没敢进前去夺。眼看狍子被拉走了,马车越跑越快,离屯子越来越近,再不下家伙还等何时?想到这里,狼终于蹿了出来上车抢狍子。

  马突然发出咴咴声,惊荒地边跑边回头看。付青山知道马只有发现野兽时才发出咴咴声,想必是真的遇见狼了?急忙回头看。这一看真把他吓一跳,见一只大灰狼真的趴在车后往下拽狍子呢!付青山急了,顾不得操斧子,只是用皮鞭子猛抽狼头。人常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狼乎?大灰狼竟不在乎鞭子打,把狍子拽下车来。付青山更急了,扔下鞭子跳下车来就跟大灰狼夺起狍子来。真可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为了只狍子人和狼竟在七台河的冰面上一决雌雄。却说那受惊的马仍不停蹄地拉着柴车冲进院子,家人不见付青山,却见鞭子还在车上,以为他可能被车压伤,忙喊邻居骑马沿途寻找。付妻慌忙把干柴卸下车,也赶车后随。

  邻居快马加鞭远远看见付青山跪在冰面上在弄什么,顿感奇怪,到跟前却看清付青山的双手紧紧掐着狼的脖子!那狼早已断了气,付青山却毫无表情地不肯撒手。只见他的帽子上热气蒸腾,被汗水侵透的棉衣裤早已结成冰霜。邻居费了九牛之力才把付青山的手掰开,他立刻瘫倒在地,目光呆滞,不会言语。邻居把他抬上车,同时也把狼和狍子仍上车,满载而归。

  付青山被吓得三四天神经失常,胡言乱语。醒过腔来家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狼的劲儿太大了,它先扔下狍子向我扑来,我也不甘示弱,便和它撕打起来。冷不防,大灰狼一口叼住我的棉裤裆,这家伙真够狠毒的,想叼住那玩意结束我的性命。我却将计就计地反身一跃,骑在它的身上,趁势掐住狼脖子不松手,就像当年武松打虎一样。只见大灰狼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四爪干扑腾就是喘不上来气,眼珠子都鼓出来了我都不知道!”

  屯里人听了都大笑不止,心想:“这个付青山啊,都是你福大造化大呀,都吓的精神失常了,还没忘吹牛皮!”至此,屯里人不喊他的名字了,都叫他付大牛皮匠。

  七台河屯分散住着五六十人家,过着自耕自食、靠山吃山的幽静日子。离周边县城都在二百华里以外,地处深山密林之腹地,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太平山乡。家家安居乐业,日子年复一年。

  “九一八”事变把这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变成兵荒马乱的战场。十几股土匪占山为寇,剿讨抗联的日军常来骚扰。伪治安军常吃常住不挪窝,特务密探更是明察暗访不断。听说抗联距此不远,但从未见过。屯里人为求家平人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整天担心吊胆地过着凶福难测的日子。人口多家业大唯属李焕章家。李家以农为业,以善为本,,家人不涉农外之事,邻里关系也好,李又善于调和屯里之琐事,远近闻名,人称李五爷。

  1936年农历二月二,全家人吃饱猪头肉早早睡下,是个少有骚扰的日子。可天黑不久院内的五条狗突然齐声狂吠,李焕章披衣到房门里外看。经验得知,野兽来狗必对杖外叫,人来必在大门里吠。四条狗齐在大门里连蹦带跳吠向大门外,一条狗则挠房门叫人。李急奔大门往外看,见离大门不远的路上隐约被落雪盖着个物体。开门近前看是个冻僵的人,忙喊出家人将冻者抬在客炕上,辞退女人,另其到灶房煮緑豆汤。这时才关闭屋门,指挥男人脱光冻者棉衣用雪搓身。冻者没知觉,从穿着看是个讨饭花子。盖上棉被后,李焕章坐在一旁,等他苏醒问周详。

  李焕章越想越纳闷:这人为何已近门边不叫门呢?讨饭的任何家都可以住,为何抛近不进别人家专来我家呢?拿着油灯近前看苏醒程度时,看见冻者脸竟有些面熟。他忽然想起来了,正月初曾有位算命先生来家借住一夜,此人正是。今又为何这般打扮?莫名其妙!两种身份来临必有不可忽视情由,是红是黑哪方面的呢?李焕章正在猜测之时听冻者哼了一声喘口长气,知己苏醒,忙端来热汤帮助喝下。冻者喝汤时眼睛露缝扫了一下屋内,李知有语难言,辞退家人,坐在冻者身边轻声说:“先生祖宗有德,福大命大,差点出事呀!”冻者微睁眼说:“感谢五爷救命之恩,终身难报。”李试探问:“先生去林草门为何不叫呢?”冻者说:“风大雪急,夜黑林密,衣服又单薄,走到家门时就突然失去知觉。”李又策略地说:“先生得救也是在下的福分,好好睡上一觉,寒舍家大屋子多,住上几天养养身子吧。”李说完假装起身要走,冻者忙睁开眼说:“五爷别走,谢谢五爷好意,我天亮前还得赶路。”李坐下说:“先生这么忙必有公务,请问先生是哪路英雄好汉?在哪块宝地发财?尊姓大名怎么称呼?风寒雪夜两临寒舍必有指教,在下洗耳恭听,愿效犬马之劳。”冻者从容地说:“区区草名不足五爷过问,前次登宝府是掌柜的叫在下了解五爷,此次登宝府是掌柜的叫在下结识五爷。掌柜的要和五爷交朋友,掌柜的听说多人赞颂五爷不为日伪效力,是位有民族气节的人。”李谦虚地说:“五爷之称纯属虚名,贵掌柜的知道李某在下三生有幸,交朋友不敢当,愿听吩咐。”冻者说:“我家缺米少盐,请五爷帮忙,多少均可,钱款照付,后天晚上我领人来取。”李焕章至此明白来人是抗联,但也怕是特务假扮抗联,又问:“奴在下冒昧,敢问贵掌柜的是哪位英雄豪杰?”冻者说:“请五爷原谅,家大业大,家规严,暂时无可奉告。”李一语双关地说:“民以食为天,缺米在下照办。”

  给冻者添衣服吃饱饭,已过子时冻者告辞。李焕章暗中观察,见冻者往东山去,知道抗联有困难,忙令家人赶马爬犁在桃山买小米200斤,盐50斤,第二天晚上,果然冻者领人来取粮物。来人中有抗联四军政治部主任黄玉清,守卫团长满景堂,冻者姓陈是交通员。结识李焕章是为扩大抗日阵线,建立秘密联络站。

  1936年抗日联军三军第四师郝贵林师长,政治主任金策率队进驻七台河,部队驻七台河大六站。一面抗击日寇,一面发动群众抗日和扩充队伍。抗日游击区叫红区,县城以东北都是四师的队伍。新民屯红区联络员孙长福捎信,请郝师长取红区款。1937年6月22日,郝师长率领18名抗联战士早7点到孙家。郝师长和孙长福交往密切,盛情款待郝师长理所当然。郝师长盛情难却,令部下放出岗哨封锁消息,马松肚带人休息,抽几人杀猪弄饭菜,便和孙长福饮茶长谈。不料被伪治安大队刁队长得知消息,忙三火四地调集各街保壮丁去新民村抓拿郝师长。郝师长的密友李焕章闻风当即差人飞骑信给偏脸子自卫队长王成立,叫王快速杀猪备宴拦住刁队长,拖延时间。王成立当即照办,又差人飞骑奔新民村给郝师长送信。

  郝师长得信急撤。刁队长求功心切,在偏脸子换马车急赶新民村。郝师长已走出三里路了,他回头看见有四、五骑兵扑向孙家。郝师长要救孙家,误认为敌人只几骑,马上即可消灭敌人,救出孙家一同撤走。当回转马头时却见西岗压来黑鸦鸦的敌人,同时敌人也发现了郝队。敌人立即追来,郝师长指挥全队沉着应战,打退敌人几次进攻,尸横遍野。这时过路的二百多日本兵闻枪声前来助战,围住山头。打到天黑时郝队死伤大半,郝师长大腿负伤,被部队趁天黑抢出阵地。包扎后用马做担架驮到太和村,又换木板做担架抬往大六站,因途中失血过多光荣牺牲,年仅35岁。

  如今郝师长的烈士纪念碑耸立在七台河市烈士陵园内。

  1948年春七台河建区,人口猛增,到第二年春超过5000人,分散在方圆百里的十一个行政村。区妇联主任鞠琴多次请求县里派来一位懂新法接生的助产士。因为当时七台河的百姓还是旧法接生,通常都是把炕席卷起来,产妇在土炕上生孩子,脐带用高粱杆儿硬皮割断。遇到产妇难产,便用高粱盖锅盖猛击产妇头,催其快生,结果经常有产妇和婴儿死亡的事故发生。

  县民政科卫生股长将一位哈尔滨助产学校毕业的实习助产士吕文莲派给七台河区。当通信员用马车把吕文莲接到区政府时,大家看到的是位眉清目秀、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城里漂亮姑娘当接生婆时,都觉得新鲜,议论纷纷,大姑娘怎么能当接生婆呢?其必不知她们这批毕业的新型助产士是省民政厅特意在哈尔滨各中学优中选优,培养出来的新中国首批为农村妇女接生的优秀人才。附近的妇女听说区里来位大姑娘接生婆,特意到区政府瞧新鲜,背地是却直啧舌:“哎哟,长得细皮嫩肉的干啥不好,当接生婆有啥出息?一朵花未开呢,就给俺接生?赶上俺姑娘了,多难为情哟!”

  区委书记和妇联主任忙着帮吕文莲打开工作局面,给全体区干部派任务,到各村宣传新接生法,有产妇的要到区里来接生,而且免费接生,如有意外区政府负责。区里还专门召开各村妇女主任会议。原以为吕文莲的业务能很快打开局面,可是没一个产妇来接生的,都信不着她。鞠主任亲自到产妇家动员,产妇反唇相讥:“她自己都没生过孩子,怎么会给别人接生?等你生孩子时让她接生吧!”一席话说得鞠主任也没词儿了,只得让吕文莲在区政府做些其他工作了。

  后来鞠主任生孩子时真就请吕文莲接生。鞠主任30岁结婚,因为大龄确实有难产现象。经吕文莲产前处理分娩顺利,母女平安。紧接着挖金鳖村有位难产妇女请吕文莲接生。她头胎难产是住勃利街时的旧接生婆接生的,第二胎又回勃利找这位接生婆接生。结果折腾了三天三夜,产妇命危,村妇女主任坐车半夜把吕文莲接去。经吕文莲用新接生法接生,产妇顺利将孩子生出来,母子平安。吕大姑娘新法接生救活了娘俩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区,吕文莲的业务忙了起来。吕文莲也对各村产妇心中有数,不请自到。经常夜间车接。骑马下乡,成了妇女们最欢迎的人。她在鞠主任帮助主持下开办各村选送的助产学习班,还改造培养了一批旧接生婆。

  吕文莲是七台河第一位妇幼保健事业的开创人,为七台河的建设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七台河由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变成了八十万人口的新型煤城,却不知当年为七台河妇女接生的吕大姑娘现在何方?只能在小文中道一声:吕老夫人,虽然你已经年越古稀,七台河人还是欢迎你回来看看。和当年你接生的娃娃们聊聊天,一定能找回当年的感觉的,勾起许多往事的。

  1974年成立红新大队后,建立200头的养猪场,养猪人是孙远峰,住在猪棚北角的一个小屋里。北大荒的冬天嘎嘎的冷,滴水成冰,哈气成霜。有人常吓唬关内人:“冷得蝎虎呢,撒尿都得用棍敲,敲晚了就冻在小鸡鸡上。”关内人听了似信非信。来到北大荒后,他们确实体验到了这里冬天的滋味儿,但远比不上人们说的那般冷,撒尿也根本不用棍儿敲。不说那些玄话了,一看猪棚滴水檐上的冰溜子,像是无数把白玉雕琢的宝剑,银光闪闪地挂在头顶上。没来过山区的人,是体验不到这“冰天雪地”是啥样子的,更甭说林海雪原独特的。晚饭后,灰暗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雪花又轻轻地飘落下来。孙远峰刚刚给猪添完食,暮色中,门外北风呜呜地叫着,寒气不时地从门缝袭进来。孙远峰在火塘里添了几块木柈子,火着得更旺了。这时候,从猪棚外转了一圈儿的大黄狗回到火塘边趴下。孙远峰在它的脑门摸了摸说:“应该把它撵到门外去。”说着,便打开房门,一股寒流袭了进来。大黄狗摇头摆尾地不肯出去,孙远峰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脚,它才不情愿地蹿出门外。这时,门外雪地里传来大黄狗的叫声,越叫越欢,还拼命地撞击大门,爪子不停地在门板上乱抓,像是向孙远峰发出求救声。听到大黄狗不是好声地叫,孙远峰却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似的,皱着眉头仔细听了一会儿,便闪电似地扑向大门,抽开门栓,放大黄狗进来,随即又砰地一声关上大门。突然,猪棚里的几十头猪一齐骚动起来,惊慌地鸣叫着。一度静下来的大黄狗也如临大敌,发疯似地蹿来蹿去。孙远峰依然是那么冷静,用马灯照了照,原来猪棚的土墙下端,有一个往出淌猪尿的洞,从洞口伸进来一条二尺多长的狼尾巴,正左右地摇摆呢。孙远峰想:这是老狼惯用的把戏:猪群闻到狼的臊气,又看见它晃动的尾巴,就会惊慌地吓得可哪乱跑,甚至撞开棚门向外逃蹿,狼就可以趁机捕捉。这一招往往就能得逞。想到这里,他拾起一把粪杈子,对准了伸进狼尾巴的淌尿口。只见他摆开架势,蹬开双脚,一下子就揪住狼尾巴,杈在墙上。墙外传来狼的吼叫,叫得猪棚里的猪又骚动起来,连撒尿带放屁,猪棚里的臊味儿直呛鼻子。他一使劲,杈在尿冰上的杈头竟纹絲没动,杈子把被拔出来了!墙外的狼被他这一杈倒是吓破了胆,拼命地往外挣,可它的尾巴被孙远峰死死地揪着,像是生了根。它屁股低在墙上,后腿自然使不上劲,只能用前腿拼命地爬,爪下又是猪尿结成的冰光滑的,使不上劲,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孙远峰坚持了一阵,累得汗珠子直往下掉。忙用叉子把对准狼的肛门,猛地捅了进去!只听得那狼嗷地一声尖叫,痛得它腾空一跃,随着咔嚓一声闷响,孙远峰被拽得一个后滚翻,栽倒在地。他手里仍死死地攥着那狼的尾巴!那尾巴根部正往出淌血呢,淋了他一身血点子。孙远峰把狼尾巴随手丢在地上说:“看来那狼是死定了。等明天早上顺着血迹找,准能找到它。”说着,他把身上的血点子擦了擦:“明天,没准儿还能品尝到狼肉呢!”

  孙远峰从小在农村长大,对牛的印象很深。在他的眼里,牛是有灵性的生灵,它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更是爱憎分明,爱得死去活来,恨的淋漓尽致。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透过它那双牛眼和那一对一双地往下滴的泪珠,便可得知牛的情感尽在不言中了。

  有一年春天,孙远峰饲养的一头小母牛产下个崽子。两个月过去了,牛崽子长得活泼健壮,孙远峰特喜欢它。它也特听话,总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小母牛在山坡上吃草,每天都吃得饱饱的,高高兴兴地绕着小母牛身前身后地跑,因此它长得很快,更加惹人喜欢。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下午,孙远峰正在田头割草时,突然听到山坡那边传来牛犊子的惨叫声。孙远峰慌忙抓起身边的猎枪朝山坡奔去。他一口气跑到山坡上,只见牛犊子的肚子淌着血,正躺在草地上哞哞地呻吟,小母牛却不见踪影。循着草坡上的一道血迹追去,孙远峰看到不远处一只恶狼正将小母牛按在深草处疯狂地撕咬。他大怒,抬手就是一枪,正好打中恶狼的后胯。恶狼哀嗥一声,摇摇晃晃地落荒而逃。他见小母牛已被恶狼咬断喉咙,早已断了气,只好回过头来救牛犊子,把奄奄一息的牛犊子扛回家里,给它包扎好伤口,精心饲养,终于把它救活了。

  转眼已过深秋,牛犊子已长成半大牛。有一天,孙远峰在地里正收割庄稼,突然又听到他的半大牛的哞哞叫。奔过去一看,发现他的半大牛正与一只恶狼搏斗着。半大牛异常愤怒,尽量压低它的头,让两支利剑似的犄角直逼恶狼。那只狼则十分谨慎,侧身摆出佯攻的架势。孙远峰怕他的牛吃亏,大喝一声,那只恶狼立刻夹着尾巴逃走了。望着恶狼远去的身影,孙远峰发现这是一头跛脚狼,即那只曾经袭击过小母牛挨了一枪的恶狼。

  入冬后,雪下得很大,食物奇缺。孙远峰断定野狼一定会下山寻找食物,就下决心捕杀这只跛脚狼。他在野狼经常走的雪地里布下了狼夹子。终于将跛脚狼逮住了。当孙远峰把死狼扛进院里时,只见他的半大牛突然冲过来,双目圆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扔在地上的死狼身上撞。二叔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赶开。

  次日清晨,二叔将狼皮剥下,钉在大门外的老榆树干上晾晒。恰巧从野地里打食回来的半大牛经过,只听得它莫明其妙地怒吼一声,驻足,后退,便纵身跃起,狠狠地朝那张狼皮撞去。嗵!树上的积雪应声落地,半大牛角断头破,当场气绝身亡。孙远峰发现半截犄角穿透狼皮,深深地钉在树干里,不禁惊骇不已。细瞧,半大牛已气绝身亡,可它却仍二目圆睁,死死地抵在狼皮上。那愤怒的眼睛里,仍有泪水往出流。孙远峰说:“它是为母亲报仇呢。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曾想这牛竟也这样想!你看它眼里的泪水还往出淌呢,它是死不瞑目哇!”那半大牛是不是这样想的呢?不得知。

  一个炎热的下午,孙远峰在南山坡上放牛。牛群吃饱后懒洋洋地卧在草地上睡午觉,只有那头小的牛一刻也不肯安静,总是满坡乱跑:一会四蹄朝天遍地打滚儿,一会儿用尾巴摇孙远峰的耳朵,一会儿又用角触触他的屁股。在远处的树荫里,它的妈妈——一头大犄角的白母牛静静地卧在地上,看着顽皮淘气的崽子,温柔的眼睛里流露着母爱。

  突然,一只恶狼在树林边出现了。它迈着轻捷的步子,悄无声息地向牛群靠近。“嘟——”,“嘟——”,“嘟——”,孙远峰吹响了牛角号。这时,骚动不安的牛群迅速向主人靠拢,背朝里,头朝外,俯首挺角,组成了一个防御的堡垒。“哞——,哞——”白母牛连声呼唤着,焦急地跺着前蹄。小白牛却傻乎乎的,仍站在远处的草地上,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迎着恶狼走了过去。小白牛大胆的举动,把恶狼吓愣了,后退了两步。当它看清对方只不过是头乳臭未干的小牛犊时,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这时,一向行动迟缓的白母牛突然变得出奇的敏捷,撒开四蹄冲了过来。

  恶狼在即将落到小白牛背上的一瞬间,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击,白母牛的两个大犄角把它挑出一丈多远。白母牛护住自己的孩子,瞪着充血的眼睛摆开了拼命的架势。恶狼恼羞成怒,撇下小白牛,向母牛发起猛烈的攻击。几个回合之后,恶狼扬起前爪在牛眼睛上一阵乱抓,母牛惨叫一声,用足全身力气,一头把恶狼撞下山坡。

  白母牛的眼睛被恶狼抓瞎了,从此没法下地干活了。当时,生产队长决定宰杀白母牛给社员改善生活。小白牛一见人们带着明晃晃的宰牛刀,似乎明白了一切。它悲哀地叫着,紧紧依偎在白母牛的身边,全身惊恐地颤栗。白母牛虽然两眼一片漆黑,但从小白牛悲哀的声音里,预感到了不幸,便扯直嗓子,发出一阵绝望的悲鸣。母子俩生死离别的惨景使孙远峰不忍心再看下去,一个人默默地走出大门外,蹲在墙角一袋接一袋地抽着旱烟袋。队长却没管三七二十一,蹿上来扳住牛头,就要操刀宰杀之际,却发现宰牛刀不见了:“刚才放在这儿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队长喃喃自语。“怕是这牛犊舍不得妈死,把刀藏起来喽!”他的帮手和他开玩笑。队长半信半疑:“把小白牛轰起来瞧瞧!”一个帮手上前拉小白牛的缰绳,牛鼻子都拉出了血,小白牛仍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另一个帮手挥起鞭子狠狠地抽打,鞭子都打断了,小白牛还是不起来。于是,三个人一齐动手,把小白牛翻了个身。他们惊奇地发现,那把明晃晃的宰牛刀,果然压在小白牛的肚子底下,而且小白牛的躯体被翻过来后,两只前蹄一直跪着。社员们看到这种情形,都劝说队长别杀白母牛了。队长被小白牛的举动感动了,扔掉宰牛刀走出牛棚,边走边念叨:“真他妈的怪了,这牛犊子竟知道保护自己的母亲,比人都强!”

  一转眼二年过去了,小白牛长成一头雄壮的大公牛。瞎母牛在碾房每天拉着沉重的碾子,走在那没有尽头的磨道上,躯体越来越差。孙远峰喂草时,见小白牛总是把嫩草细料拱到母牛面前,要等妈妈吃饱了以后自己才肯动嘴。

  一个宁静的夜晚,那只被白母牛摔到山坡下的恶狼又蹿进牛棚。这时正在用犄角替妈妈搔痒的小白牛猛地腾身站起,两只耳朵像猎犬般地竖了起来。孙远峰那晚上多贪几杯酒,睡得香沉沉的。那恶狼已经好几天没捞到食物了,只见它半空一跃,向瞎母牛扑了过来。与此同时,小白牛猛然前蹄离地,后腿直立,挺着尖犄角迎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嚓地一声响,那恶狼还没落地,就被一对牛角顶在牛棚的土墙上。

  恶狼被顶住肚子,前爪在牛肚子上一阵乱抓,小白牛顿时感到撕心的剧痛,但它毫不退缩,它的犄角越抵越紧,恶狼的身子痉挛着,发出了几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大约一个钟头后,恶狼已经精疲力竭,肚子被抓得稀烂,血水顺着两条前腿往下流,地上积成了殷红的一滩。小白牛怕恶狼不死,拼命地抵着,边抵边哞哞地叫,告诉它的瞎妈妈:“恶狼已经被抵死,我也要和恶狼同归于尽了……”

  可能是瞎母牛早已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是它看不见,却听得真真切切。瞎母牛也悲哀地回应着孩子的呼唤,边叫边哗哗地流眼泪。母子俩的叫声终于把孙远峰惊醒了,跑到牛棚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1975年红新村建6对井口,年产12万吨原煤。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的高潮,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口号喊得正响时,只能以挖防空洞的名义偷着挖煤,完全是人背井。1978年改善了挖煤条件,六对井口全部安装了绞车,原煤产量大增。当时矿长是王士庆,工人有100多人。村里人是挖煤骨干,也不断有自流人口加入挖煤队伍中。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

  一天傍晚,小李和二哥在舅舅家吃完晚饭,舅舅点了一袋烟,到院子里的老松树下纳凉。舅妈收拾完碗筷,拿起装针线的圆萝,也到老榆树下纳鞋底去了。二哥捅了一下小李说:“敢不敢去黑鱼泡游泳?”

  黑鱼泡是倭肯河边的一个大水泡子,方圆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可能是倭肯河改道形成的。舅舅说,黑鱼泡的水通倭肯河,不管天多旱,泡里的水不见少;不管涨多大的水,泡里的水也不会往外溢。每到夏天,这里便是光棍汉的乐园,不分白天黑夜地在泡子里玩耍。直到去年有一个外地的盲流来这里看光棍汉们戏水时,一时高兴,也脱光了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却再也没上来。当人们们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时,见他满头满脸全是淤泥,肚子里却没灌进去一点儿水。舅舅说,他是扎进淤泥里憋死的,不是淹死的。再到泡子里洗澡,千万别扎猛子了,慢慢下水,活动着往前游,是不会出事的。尽管舅舅这样说,村里的光棍汉晚上再也不敢来黑鱼泡洗澡了。从那以后,在光棍汉们的心里就留下一个阴影,再加上人们绘声绘色的编造:泡子里有一个水鬼,晚上打着水电筒寻找洗澡的人,发现目标后,它会从水下拽着你的腿,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变成水鬼了,而成了他的替死鬼,他就能再托生了。说得有鼻子有眼,传得神乎其神,其目的只有一个:吓唬光棍汉们别到黑鱼泡来洗澡,免得出意外。所以,今天晚上二哥说去黑鱼泡游泳,小李感觉后背有股冰凉的风往出冒,从心里往外害怕,便说:“我不敢去,听说有打手电筒的水鬼!”“鬼打手电筒?你这个笨蛋!鬼怎么不用探照灯?那东西多亮?”他挖苦道。

  想想也是,鬼怎么会用这么现代化的东西呢?于是小李心里也镇定下来,二哥是我的主心骨,他既然敢去,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小声问:“舅舅能让去吗?”“笨蛋,你不问不就去成了?”“那咱怎么走?”二哥努了努嘴,指了指后窗。小李当即心领神会,二哥想从后窗跳出去,顺着后园子就能溜走。可当我俩跳下后窗时,还是弄出了声响,舅舅在院子里发话了:“淘气包子,什么事能瞒过我?是不是想洗澡去?去就去吧,早去早回!”“哈哈,舅舅同意啦!”二哥边说边朝小李挤眉弄眼,他便跟着二哥像猫似地钻出后园子,朝黑鱼泡奔去。

  黑鱼泡离舅舅家不远,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夜幕下水面像一大块黑色的绸缎,静静地铺在眼前,泡子边的玉米地也黑森森的只能看清个轮廓。几只萤火虫在水面上飞舞,一亮一亮地闪着米粒大的荧光。不知名的虫儿远远近近地鸣叫着,此起彼伏,遥相呼应,更给这寂静的夜添几分神秘的色彩。小李和二哥都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地下水畅游起来。小李很佩服二哥的泳技,他一会蛙泳,一会侧泳,一会儿仰泳。尤其是仰泳的水平更高,四肢不动,竟能静静地漂在水面上,呈一个大字形,那个舒坦劲儿让小李羡慕死了。他想学二哥的样子也躺在水面上,可是不行,胳膊腿稍一停身子就往下沉。他问二哥这是咋回事,二哥却说艺高人胆大,你越怕沉越不敢躺在水面上,身子越往下沉。你把身体放平了,稍动一下胳膊腿就行,保准能挺几分钟。小李照二哥说的法子做了,果真身子漂起来了,不过姿势没有二哥的优美。

  小李和二哥尽情地在水中玩耍着,不知不觉游到了泡子中间。突然,小李发现前边不远处的水面上泛起一片白光。他一下子愣住了。在这空阔的水面上只有我们俩,哪里来的光亮?想起村子里的人讲起的水鬼故事,他顿时毛骨悚然,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二哥:“快看,那是什么?”二哥似乎正仰在水面上闭目养神,被小李的问话吓了一跳。忙翻过身来游到他身边,顺着小李手指的方向往前看,果然见到一片白光。二哥一时也怔住了,停了一会儿,便若有所思地朝那片白光游去。

  “你不要命了?”小李在他身后大声喊着。二哥没有理小李,继续往前游。小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奇怪地是他俩快到近前时,白光渐渐消逝,水面又变得一片漆黑。难道水鬼知道二哥是个不要命的主?应了“鬼怕恶人”那句俗话,见他来了故意躲开了?二哥愣愣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叹了口气,返回游上岸来。小李也上了岸,见二哥穿好衣服走到玉米地边,折断一根玉米杆儿,插在岸边的泥土里。小李大惑不解,问他这是做什么,二哥又眨了眨眼悄声说:“回到舅舅家再告诉你。”他俩一路无语,见二哥心思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名堂。

  回到舅舅家,二哥在他的小木箱里找出一本书,翻了好一会儿,才把书的一页叠起来,递到小李手上说:“看看吧,就知道水鬼是咋回事啦!”小李看看这本书的封面,原来是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二哥虽然是个愣头青,却十分喜欢读书,今天他给小李这本书一定是有原因的。翻开叠起的这一页,内容大致如下:说嘉佑年中,杨州有一蚌,其壳大如半席,珠大如拳。看完此文,小李才悄然大悟地问二哥:“你的意思是咱看见的不是什么打手电筒的水鬼,而是个体内含有明珠的河蚌?”“是的,只不过泡子里的河蚌要比书上说的小得多,所以它发的光和手电筒差不多,被村里人误传为会打手电筒的水鬼!”“明珠?太好了!”“咱得想办法逮住河蚌,看看明珠究竟是啥样儿?”小李一下子高兴得蹦起来。“我早想过了,这只河蚌太精,必须划船用鱼网逮。”二哥顿了顿又说:“今晚我听天气预报了,明天肯定会下雨,隔壁的张大爷肯定不会下河捕鱼,咱可以在天黑前到他那里去借船,早早地到泡子里等候。”

  张大爷是生产队的打鱼专业户,五十多岁,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儿。小李和二哥经常到他的鱼窝棚里吃鲜鱼解馋,和他混得倍熟儿,找他借船估计没问题。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小李和二哥睡了一上午觉。下午雨停了,小李躺在炕上捧着那本《梦溪笔谈》看得津津有味儿,二哥一轱辘爬起来说:“别看了,赶紧走吧!”小李问:“哪里去呀?”“瞧你那臭脑子,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找张大爷借船呀!”

  小李这才想起昨晚上的事,忙不迭地穿鞋跟他出去。二哥干啥事都是神神秘秘的,经过厨房的时候,二哥跑到菜墩前拿了把菜刀,用报纸包上挟在腋下,小李提醒他:“用不用告诉舅妈一声?晚上她做菜找不到菜刀,她会急的。”“不行,舅妈知道了肯定会不让拿,她会以为咱俩拿菜刀会不干什么好事的。咱只能‘先斩后奏’啦!”小李一想也对,二哥究竟还是有些怕鬼的,拿刀好防身,便问:“要不要把舅舅的枪也带上?”二哥朝小李瞪起了眼珠子:“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让你走就快走!”

  二哥就是鬼道,他没直接去张大爷的鱼窝棚,而是去供销社买了瓶《北大荒》白酒揣在怀里,才去张大爷那里。小李知道,张大爷爱喝两口,一见到酒就眉开眼笑。再者,小李和二哥总吃他的鱼,有来无往非礼也,就算是对以往的补偿吧。这一招儿真灵,张大爷见到酒瓶子顿时眼睛一亮,以为哥俩又来混吃鱼来了,一个劲儿地往窝棚里让。二哥骗他说是晚上去泡子里赏月。张大爷信以为真,叮嘱说:“用完了别忘了把船拴好,到你张大爷这儿,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其实,他也不想想,又不是十五满月,有什么好赏的?

  告别张大爷,小李和二哥驾着小船必须找到昨天晚上碰见河蚌的水面。但是,这么大的水面要找到它谈何容易?二哥却胸有成竹,沿着泡子的岸边遛,终于把船停下来。小李定睛一看,噢,岸边插着一根玉米秆儿,这才明白他插这根玉米秆的用意,不得不佩服二哥的心计。

  他俩以玉米秆为目标,悄悄地往泡子里划去。二哥是划船的老手,桨划在水面上,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小李想起了作家孙犁笔下《荷花淀》中描写雁翎队偷袭日本鬼子的场面,觉得他俩有些相似。不过不是偷袭日本鬼子,而是偷袭大河蚌!估计到了昨晚奇遇白光的位置,二哥将船停住了,把晒在船尾的渔网拿过来,仔细检查有无破损。小李无事可做,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如钩的弯月在水面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美;小船似水中静卧着的天鹅,沉沉的睡意是一种朦胧的美;他和二哥的倒影映在水面上,既真切又模糊,就像剪影似的,多么好的一幅剪纸画呀!小李正看得出神、想入非非的当儿,二哥用胳膊肘碰碰他,又往前方指了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小李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水面正往外冒出一大片白光。老天,它果真出来啦!

  白光朝着小船这边来了,二哥拿起渔网准备往出撒。随着白光越来越近,小李的心紧张得扑通扑通地跳,都快到嗓子眼儿了。很快就要跳出来的当儿,二哥果断地撒网了,白光也迅速消失了。它逃走了吗?小李在心里嘀咕道,二哥又瞪起眼珠子冲他大喝:“笨蛋,快拉呀!”小李如梦初醒,笨手笨脚地上前帮着拉网。怎么这么沉?他俩用尽全力,终于把它拉了上来,“咚”地一声砸在船舱里,小船忽地倾斜起来。借着月光,小李清楚地看见网里的不速之客,是个脸盆大小的河蚌!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河蚌,此时它紧闭蚌壳,一动不动地装死。

  该它倒霉,如果碰到别人也许还有活路,碰见二哥它只有死路一条!二哥早就拿出准备好的菜刀,“喀嚓”“喀嚓”地撬蚌壳,费了好大的力,无奈蚌壳太光滑,二哥使不上力,怎么也撬不开。“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住它!”二哥又对小李下了命令。小李挪身的当儿,不小心踩得小船摇晃起来。还没等他把稳河蚌,只见河蚌一哧溜,翻了个跟头,扑通一声顺着船帮掉进泡子里!当时把小李吓傻了,蹲在船舱里大气不敢出。此时的二哥气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煮熟的鸭子让你给放飞了!蠢货!笨猪!”说着,扬起手中的菜刀,小李以为气疯了的二哥要砍他,吓得赶忙缩回头。就在这当儿,二哥手起刀落,只听啪地一声,水面溅起水花,菜刀不见了。说时迟,那时快,二哥以迅雷不掩耳之势,嗖地一声把网撒下去了。

  二哥慢慢地抖着网纲,小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偷地观察着二哥脸上的表情。只见他阴沉的脸渐渐地多云转晴,随着手中的网慢慢提起,二哥又有了笑模样儿。网终于提上来了,小李看见了被提上来的河蚌少了半边壳,河蚌的半边肉不见了,菜刀插在另一半的蚌壳上。二哥拔下蚌壳上的菜刀,仔细地拨着蚌肉,却怎么也没找到蚌里的珍珠。二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船舱里,自言自语道:“完了,养个孩子却让猫叼走了,白欢喜一场!”

  小李不知道怎么跟二哥回到舅舅家的。舅舅翻看着脸盆大的河蚌说:“这么大的河蚌,连河里也不多见。”又转身安慰二哥说:“行了,也用不着难过。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怪: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不知舅舅是劝二哥才说出这番话的,还是给小李听的。这件事过去四十多年了,可小李一直为没得到那河蚌里的珍珠而后悔,常常想起舅舅说的那句话,越想越觉得舅舅说的有道理。或许是自慰吧,就像人们常说的:“吃不到葡萄的人总会说葡萄酸”一样。

  1988年红新村建洗煤厂,年产6万吨,外买8万吨,满足供应自建的焦化厂。炉型是oy蒙古包式铸造焦炉,年产15万吨。主要是供应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铸汽轮机用焦,被一汽称“亚洲第一焦”的美誉。这个小镇地处倭肯河南岸,七台河从山脚下流过。从山顶望下去,小镇正静静地卧在山梁间,自西向东缓缓排开。就是这样一个小镇,小王已经来过四五次了。

  第一次来是为了相亲。那是八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沿途秋高气爽,阳光金黄,就连路边寻常的土山也是金黄色的。那次逗留时间不长,但是未来的老丈人家招待得很周到。特别是吃饭时,老人家端着斟满白酒的酒杯,反复地劝小王干杯。远来是客,还有盛情难却,小王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二杯,真真切切地体会了山里人的“天冷人热情”,其结果当然是沉醉不醒。

  第二次又来小镇,是转过年的初秋了。刚到的头几天还幸运地抓到了夏天的尾巴,山依然保留着大片的绿色。但是没过几天,杂处其间的金黄就渲染开来,像要侵蚀掉整座整座山似的。山上的树有好几种,大多叫不出名字:土壤多的地方是高大些的乔木;石缝间的是矮小的灌木;叶子有五角的、有多边形的、还有些是一小片一小片排成两队一直垂下来的。它们有的深绿眷恋着夏,有的似火红的夺目,还有的是明艳的金黄。

  几种色彩分割着山的地盘,像是油画中绚丽的色块,在做着此消彼长的争斗,随着气温一天天地渐凉,山就一天天换着颜色。今天的金色长裙还配着绿色裙边,第二天就金换成了缀着金星的红色。不过,只过了七八天时间,山就换好了秋装,红叶哗哗地伴着风的节奏,浅吟低唱,为小王奏着一曲秋歌。

  这个时节,小镇上的人们开始上山了。人们背着背篓,上山采蘑菇。中午一两点钟就能看见他们弯着腰,弓着背,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迎面碰上同行的人便顺口问一句:“采的什么啊?”便有人答:“洞蘑。”有时答是榛磨或者是其它野生山货。刚采的蘑菇还是湿湿的,尤其是洞蘑,肥嫩的叶片有巴掌大,摊在地上有点儿像烂泥,摸上去滑腻腻的。可不要被这个假象欺骗了,热气腾腾的洞蘑炒肉片端上来时就能馋死人,再咬上一口,那个脆生生的感觉是水发蘑菇不可比的。

  不过为了长期保存,新采的蘑菇还要晒干的。很多人家,尤其是小饭店和山里有闲地的人家,将采到的蘑菇摊在蓆子上,等它们风干。傍晚时在镇子里转一圈儿,迎面飘来的都是蘑菇香。

  当然别忘了人参。有一次小王去人参园子,直接从园子里选了二十来颗人参。都似胡萝卜的大小。他连着土和泥一起带回老丈人家,把人参放在水盆里泡,再用软刷子一点点地刷,最后用细绳串起来,挂在屋檐下阴干。二十多棵人参排满窗口的屋檐下是很壮观的,屋里弥漫着人参独有的香气,泌人心脾。

  完达山已冷得很快,秋季转眼就过去了,林木的缤纷也很快消失了。过了一个月再来,小镇已进入冰封的冬天了。刚一着地,就感觉到风像小刀子一样贴着地面袭来,吹到脚踝上,再钻进裤腿顺着往上爬,两腿立时变得冰凉。这次刚到镇子不久,雪就来了,而且再没开冻。临街的小卖店最先行动起来,他们把门口那片地方清出来,再摆上十几筐冻梨,等着过往行人来零买批发。这个发现让小王很惊讶,小镇人告诉他,山里人冬天门窗封得很严,屋里又热又闷,时间长了人就容易上火,吃冻梨可以去火。他想,这和四川人三伏天吃火锅祛暑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说到吃,小王觉得冬天才是小镇提供美食的最佳季节,老丈人家总是备有新烀的狍子肉、鹿肉、野猪肉,还有肥嫩的林蛙。所烀的野兽肉都是人工饲养的,小镇周围有三十多家养狍子、养鹿、养野猪的专业户,一到冬天就宰杀一批狍子、鹿和野猪,所以在小镇里能吃到这些兽肉是司空见惯的,不违反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的。

  狍子肉、鹿肉、野猪肉烀得烂烂的,好吃不必多说;林蛙大补,也太贵,不合小王口味;倒是手把狍子肉甚是过瘾。老丈母娘是烧制野味的高手,先端上一大盘烀熟的狍子肉,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段,再端上一碟最佳搭档——红红的辣椒酱。他早已垂涎欲滴了,忙不迭地拨出一小半辣椒酱,堆到狍子肉的一边,然后只把这边调拌均匀就可以大饱口福了。小王觉得用这种方法吃狍子肉不需要太多的佐料,也不需要喝酒,有一碗白米饭就足够了。吃得辣了可以扒几口米饭;调好的肉要没了,就再拨出一些辣椒酱,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肚腹热辣,口中嘶嘶不止,盘中碗中净干,才心满意足地完成一天的“功课”——饭后百步走。推门出去,一阵寒风顿时浑身的热气都吹跑了,小跑似地走了十几分钟,狍子肉加辣椒的力量才发作出来,腿不咆哮了,手不凉了,也不用再把脖子缩起来了。热量散布到全身时,便能呼出长长的一口白气,向寒风显示显示他的威力。也正是这种冬夜温暖的感觉,才让我对小镇有了好感。

  再一次来小镇时,这种好感又加了一层。正是夏初,车子拐进山里时已是午后了,夹道欢迎的是青葱树林,迎面扑来的是细密雨丝。小王摇下车窗,清新的空气吹进来,竟然裹着濛濛青草的味道,让他突然疑惑自己身处“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意境里了。

  小镇的夏季雨水充沛,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早上还没起炕,第一场雨已经过去了。太阳一出来,润湿的地面很快就干了。等中午从午睡的朦胧中刚睁开眼,坑洼的路面又积满了水,不知不觉间,第二场雨已经来过了。下午傍晚时,第三场雨又如约而至,在淅淅沥沥的雨丝里,一天的劳累就被涤荡干净了。

  小镇人喜欢说“酷霜出毒日”,意思是一场酷霜过后,保证是亮瓦青天,艳阳高照。这时的早晨特凉,特冷,冷得小王直打牙帮鼓。这时山里的颜色全变了,沿途的树林都已经秃黄,一阵秋风吹过,干枯的草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远方天空下的山失去了茂密树林的支撑,也缩小了面积,没有了春夏的盎然绿意,变得很单调。只剩下老练的黄色卧在蓝色天际下。不过,这倒更能突出天空的颜色,蔚蓝得无边,不见一丝云彩,是那种“天苍苍,野茫茫”的凄凉感觉。

  不要以为缺少变化的天空就没有了景色,等到了夜晚,满天的星星都出来的时候,你就会惊叹它的美幻了。夜里,小王信步登上小镇边的一座小山时,猛一抬头,黑色的幕布上细密的钻石已经缀满了,它们没有可爱地眨着眼睛,只是清纯地望着他,在头顶上方汇出一条边际模糊的光带——那就是银河了。小王久久地凝视,脖子已经酸了,寻找哪颗是属于他的牛郎星,哪颗是属于妻的织女星。于是,他拨通了妻的手机,畅谈几次来小镇的感受,描绘小镇是如何如何的美。末了,他问妻的感受时,她却莫明其妙地说:“我恨死它了!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它一眼!”妻的话语,泼他一头雾水。再听妻的语声,已是伴着哭泣的哽咽啊。她的怨恨,她的无奈,她的愤怒,她的后悔,把小王对小镇的美感搅得没有踪影了,只剩下无尽的追思……

  那是妻八岁那年的一天,他的老丈人带她去看傍晚的落日。他们走累了,就在街头验血型的摊子前坐下来。摊主笑眯眯地问妻:“小姑娘,你想不想知道你是什么血型啊?”妻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看着爸爸说:“代验血型要扎破手指,很疼的。”摊主为了揽生意连忙说:“我保证扎得一点儿都不疼,不就是花块把钱哄孩子开心嘛。”

  一直很溺爱女儿的他点头了,妻便伸出了手指。不一会儿,摊主说:“结果出来了,是B型。”妻的爸爸笑呵呵地说“看错了吧?”摊主好像受了奇耻大辱:“别把我当江湖骗子好不好?我在医院干了几十年代验血型,是退休了在家闲的发慌才出来摆摊的!”

  至今,妻仍记得爸爸的脸色,在晚霞的映衬下已是满脸通红,拉起妻就走,脚步快的让妻一路小跑也跟不上。进门后,妻的爸爸一头扎在炕上,狠狠地摔上了门。不一会儿,浓烈的旱烟味儿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妻的母亲见了纳闷了,问妻:“你在街上惹爸爸生气了?”妻不解地摇了摇头。

  推开门后,妻听到爸爸和妈妈争吵,稍停了一阵子,便听到爸爸的怒吼:“滚!你给我滚出去!”

  妻那天夜里一直没睡。半夜去厕所时,妻听到爸爸愤怒的质问:“咱俩都是A型血,绝对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来,你给我说真话,那个人究竟是谁?”除了嘤嘤地哭,妻的母亲一句话都不肯说。妻隐隐地感觉到了他们的争吵是因为自己而起,想进去劝他们,却又不敢,他们从未这样吵过。妻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她的身后,正一声不响地掉眼泪。当听到爸爸的怒吼“明天你就带着那个野种从家里滚出去”时,妻的姐姐哇地一声哭了,妻也放声大哭,冲进屋里抱着爸爸的腿说:“爸爸,你别赶妈妈走!”妻的爸爸讨厌的看了她一眼,把妻搂着他腿的手掰开:“我不是你爸爸!”

  妻的爸爸和妻的母亲离婚了。她母亲带着妻住进了单位宿舍,妻是她从家里带走的唯一财产。妻和她的母亲走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妻的母亲坐在炕沿上拉着妻的姐姐的手,叮咛她以后该怎样生活,直到再也找不着叮嘱了,妻的母亲还是不肯走,握着妻姐姐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叭叭地往下落。

  妻一天天地长大了,这期间也有人追过妻的母亲,也有人给妻的母亲介绍过男朋友,但是妻的母亲都婉言推辞了,没有再婚,好像彻底忘了感情这档子事,与妻心平气和的相依为命,任凭岁月渐渐地霜染双鬓。妻的姐姐也长大了,也不再因爸爸妈妈离婚的事而记恨妹妹了。她经常来看妈妈或是约妹妹去逛街。妻从她那里清晰了爸爸和妈妈离婚的脉络:妻的母亲在怀她时就知道她不是爸爸的孩子了,坚持要流产,而妻的爸爸拼命阻拦,因为他想要个儿子。

  妻的母亲终于还是没拗过丈夫,直到妻八岁那年夏天的验血。在丈夫的追问下,妻的母亲迫不得已在坦白,就在她上山采蘑菇的那段时间,她有了外遇,怀上了妻。但她死活不肯说那个人是谁。妻的爸爸认为她一定是还深深地爱着那个男人才这样袒护他的,一怒之下就和妻的母亲离了婚。

  妻看着母亲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老相,看着爸爸的郁郁寡欢,她真的不知道该怪谁。有时,妻和姐姐偷偷猜测:母亲爱过的那个男人一定很英俊,而且是个优秀的男人。不然,怎么会值得一个女人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用沉默去保护他?姐妹俩一直相信母亲很爱那个男人,爱的很深,爱的再也不能去爱上其他人。

  到了现在,姐妹俩已经不再恨那个男人,甚至盼望他能出现在母亲的面前,给母亲晦涩了多年的生活添一丝亮丽的光芒。这个盼望,从妻读初中时就滋生了,直到大学毕业那个男人也没出现过。妻曾试探着向母亲问起那个男人,每次,母亲的脸总是一寒,肩飞快地抖了一下,就埋下头去说:“不提吧,都过去了。”“可是,他毁了你的一生,他应该为你负责的。”妻倔强地顶嘴。但妻的母亲还是说算了吧,说不准那个人已经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何苦再去拆散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呢?

  而对母亲倔强,妻和姐姐都没办法。姐姐告诉妻:“这几年爸爸苍老得厉害,常常自言自语的说起母亲和你,好像所有的怨恨都在岁月中随风而去了,只剩下对你们娘俩的思念。”妻的眼泪流出来了,虽然父亲曾粗暴地把自己和母亲赶出了家门,但成年之后的妻已经体味到父亲当时内心的苦涩。因此,妻便去看曾经撵她出走的父亲。父亲见到妻早把过去的茬儿忘了,拉着她的手问寒问暖,好像父女俩压根就没有隔阂。说起妻的母亲时,妻见爸爸的眼里有深深的眷恋,突然间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突兀间坠落在他们的生活里,扰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幸福。

  那年秋天,小王和妻结婚了。妻的母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不到六十岁的人,视力损坏到几乎为零了,哪怕是面对面都看不清人的脸。为方便照顾她,小王和妻把她接到市里住。妻的母亲到了市里更是沉默了,她从不出门,也不和任何人往来,常常抱着那只从小镇带来的老猫,一坐就是半天,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句话都不说。小王和妻偷偷地说:“或许你母亲是在回味刻骨铭心的往事吧?”妻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

  转过年的正月,妻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几经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左手能动。他焦灼地看着小王,拼命地张合着嘴巴,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最后,小王突然想到妻的母亲,便问:“是不是想见妈妈?”他突然就安宁了,眼里有一滴泪珠往外滚。

  妻很快就把母亲接来了。她摸索到床边坐下,沿着丈夫的手臂一点点儿地摸到丈夫的脸,眼泪便从她失去了视力的眼里缓缓地流下来,是那么的细腻,那么的深情。妻的爸爸用他唯一能动的左手,拼命地把她往怀里拉,那么浓的悔意,那么重的情,化作泪水在他的脸上倾泻下来。妻的母亲趴在丈夫的身上,疲而薄的肩在丈夫的胸口一抽一抽地动,她再也无力控制那压抑了许久的哭泣:“孩子她爸,除你之外,我从没爱过任何人!”说出这句话,妻的母亲号啕大哭。在她断断续续的哭泣里,小王终于听明白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原来,妻的母亲在采蘑菇下山的路上,靠在一株老柞树上想歇息一下,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拿着柴刀的人,先把柴刀架在妻母亲的脖子上,便强奸了她,而后又逃进山里。因为害怕毁了名声,妻的母亲没有报案。等她知道自己怀孕时,丈夫死活不让她去坠胎,妻就是这样阴错阳差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从妻降生的那天起,妻的母亲就开始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宁肯背负着偷情的坏名声,也不愿说出真相,是因为她不愿让别人把自己的孩子看成是强奸犯的孽种。尽管孩子的来路不正,可她呵爱孩子的天性,让她别无选择……

  小王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小镇是美丽的,但不是十全十美的,也有丑的东西。在妻的眼里,尽管小镇是生养她的地方,但毕竟在她的心灵里留下深深的伤疤。敢于揭疤不怕痛才能正视自己,正视现实,正视社会,这就是大愚大智的美,真正的美!世上没有无暇的玉,就是这个道理。想到这里,小王拾起多日未用的笔,用文字把小镇的美一一描述,希望妻对生她养她的小镇记忆模糊时,还能帮她寻回一点她想寻的美。

  1975年红新村成立运输队。16台东风、解放卡车,3台55型拖拉机。3台连轨拖拉机。3台手扶拖拉机。队长是王德仁。二十八年前,运输队当过鱼贩子,去二百里远的兴凯湖贩大白鱼。兴凯湖的大白鱼远近闻名,价格也涨得吓人,由原来十元钱一斤竟一下子涨到六十元钱一斤,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贩鱼回来推给二道贩子,一次就能赚二千三千的,虽然辛苦点儿,但钱也来得快当,何乐而不为呢?

  那年中秋节的前一天,运输队又去兴凯湖贩大白鱼。因为要赶中秋节卖上好价钱,必须当天返回鱼市。下午三点左右,小周的微型货车进入了十八拐的沟门,山路两侧灌木丛生,气氛阴森恐怖。突然,小周听见“大黑”在车厢里狂吠起来,不由得心里一惊,赶紧从汽车反光镜中观察车后面的情况!天哪!一只大灰狼正奋力朝汽车奔来。小周不知道这只狼为什么会对他的车产生兴趣,但他不想伤害它,惹不起咱躲得起,一边加快车速一边不停地按喇叭,期望急促刺耳的喇叭声能吓退大灰狼。不料它全然不理会汽车的鸣笛,仍然穷追不舍,小周从反光镜中能清楚地看见大灰狼奔跑时那有节奏的动作,而且那节奏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大黑”不断地狂吠着,并突然跳出车厢扑向大灰狼。小周赶紧刹车,抓起猎枪就朝车后奔。“大黑”显然不是大灰狼的对手,只一个回合就被大灰狼扑倒在地,幸亏它敏捷地钻到大灰狼的腹下,紧咬着大灰狼的小腹不松口。大灰狼咆哮着在原地打转,一时竟无从下口。

  小周朝大灰狼的头上方开了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令它骤然停止了与“大黑”的厮咬,腾地跃起身,扭头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大黑”却气喘吁吁地对着灌木丛狂吠不止。大灰狼为什么要猛追汽车呢?小周的目光落在车厢里的大白鱼身上才恍然大悟,原来大白鱼身上的水滴落在山路上,大灰狼是顺着汽车的鱼腥味儿追踪而来的。“大黑”呜咽着跳进车厢里,小周这才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道长血口子,血流不止,便赶紧把它抱进驾驶室里,迅速启动了汽车。但车开出不久就感觉到车身猛地一沉,好像有什么重物被抛进车厢里。“大黑”也似乎嗅出了什么,一个劲儿地朝后车厢吼叫。小周赶紧把猎枪抓到手里,一个紧急刹车,跳下车直奔后车厢。车厢里的一幕令小周惊讶万分:居然又是那只大灰狼!它口里叼着条大白鱼,怒眼圆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在警告他不要阻止它叼走大白鱼。小周不由得怒从心起,把猎枪对准大灰狼晃了晃,大声吼道:“把大白鱼放下!”话音未落,大灰狼竟衔着那条大白鱼从车厢里一跃而出。小周来不及防备,一下子被它撞倒在地,猎枪也摔至几米开外。万幸的是大灰狼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衔着那条大白鱼低头在他的脸上嗅了嗅,冰冷的大白鱼尾几乎贴在他的脸上,他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凭命由天了。突然,大灰狼一声惨叫,那条大白鱼也掉到他的脸上。原来是“大黑”趁大灰狼不备,从它身后闪电般地扑上来,狠狠地咬住了它的脖子。受到偷袭的大灰狼恼怒不已,猛地一扭身,将“大黑”狠狠地摔在地上,咆哮着扑了上去,两只前爪摁在它的胸上,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它的脖子。小周不顾一切的揪住大灰狼的尾巴,拼尽全力往后拽。可也别说,硬是把它拉得倒退好几步。

  “‘大黑’快跑!”小周紧拽着大灰狼的尾巴大声喊道。可“大黑”却不想逃走,再次勇猛地朝大灰狼扑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耳朵。大灰狼猛一摆头,一只耳朵被“大黑”血淋淋地扯掉。不幸的是,“大黑”没来得及跑开就被狂怒的大灰狼一口咬住喉咙,可怜的“大黑”四腿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此时的小周真的急疯了,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用拳头猛击大灰狼的头,试图让它松口。可它宁可挨揍也不松口,“大黑”的四肢很快就不再动弹了。眼看着爱犬惨死在大灰狼的口里他悲愤不已,“啊”地一声将五根手指头对准狼的眼睛狠狠戳去,鲜血顿时从它的眼眶中涌出来。可能是大灰狼疼痛难忍了,嗷地一声往前猛蹿,一头将小周撞倒,衔着“大黑”夺路而逃。

  小周眼睁睁地看着大灰狼逃走,心急如焚。蓦地,他的手碰到地上的猎枪,便举枪对准要钻进灌木丛的大灰狼扣动了扳机,砰地一声枪响,大灰狼踉跄了一下,随之消失在灌木丛中。他估计那一枪应该打中了它,便向前追去。果然看见地上有一滩血迹,他断定中弹后的大灰狼不可能叼着“大黑”跑得太远,顺着血迹走了几百米后又发现一滩血迹。从刚刚被压倒的一片杂草可以看出,这只大灰狼伤得不轻,子弹大概打中了它的腹部,它在艰难地行走了几百米后,曾趴在这里喘息了一阵。因此小周判断它肯定快死了,因为它已经失血过多。突然间,他的脑海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野兽在遇到生命威胁时应该只顾逃命,这只垂死的大灰狼为什么一直衔着“大黑”不松口呢?难道猎物比它的性命还重要?

  继续往前跟踪了一段路,小周来到一处灌木丛生的山坡上,终于发现了大灰狼倒在一块突兀而起的岩石旁。他慢慢靠拢过去,见它已经死了,但它死不瞑目。看得出来,在它生命的最合时刻,终于松开了口中的猎物。奇怪的是大灰狼的身体有一种临死前把“大黑”向前推送的姿势,小周的目光顺着它匍匐的方向望去,见离它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一个石洞里赫然侧卧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狼。它的一条前肢不见了,断肢处已经腐烂。在母狼的身边散落着一些动物骨头和杂毛,还有两只嗷嗷待哺的狼崽子。小周一切都明白了。可以想像得出石洞里这头母狼失去了猎食能力气,一直是靠另一只狼的关爱在延续着它和崽子的生命。刚才死去的那只大灰狼拼死猎食全都是为了这只母狼和两只狼崽子的。那一刻,他的心灵在震颤,想了许多,许多。

  母狼发出的哀嗥声把小周从深思中唤醒,忙抱起已经冰凉的“大黑”返回汽车。把它放置在车厢里后又返回到石洞前,先用蔴袋蒙住母狼的头,再把它和两个狼崽子抱到汽车旁,放置在车厢里。夕阳的余辉在天边燃烧,归心似箭的他驾驶着汽车飞快地朝家的方向开去。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蒙在母狼头上的蔴袋,把奄奄一息的母狼和它的两个崽子扔进猪圈里,又扔给它们两条大白鱼,便拴牢圈门。看母狼那不死不活的样子,料它和崽子也不会跳出圈墙逃走的。

  半夜时分,小周被一阵扑通扑通的异响惊醒,爬起来趴在窗口向猪圈望去,见猪圈门子正左右摇晃,不禁想起“垂死挣扎”那句成语。他爬动的动作过大,妻子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咕哝了几句,他便知趣地缩回被窝又睡了。天刚蒙蒙亮,小周悄悄地爬起来直奔猪圈,眼前的场景把他惊呆了:猪圈门已经扭曲变形散了架子,在圈门的缺口处还粘着几颗带血的狼牙,一只头部血毛模糊的母狼蜷曲着僵死在圈门旁,圈里的两个狼崽子却不见踪影。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昨夜那只奄奄一息的母狼为了救崽子,硬是用它那快要脱落的牙齿和坚硬的头反复不停地啃咬和撞击着圈门,终于把圈门咬撞得散破了,崽子逃生了,母狼却撞死在圈门下。

  小周愣愣地站在猪圈旁,大脑里一片空白。望着眼前惨烈的场景,他的心里一阵阵发冷,一种莫明其妙的冲动搅得他真想大哭一场。那一刻在他的心灵里第一次感觉到母爱的无私、博大、厚重。他抽泣着向妻子说了事情的经过,年轻的妻子用她那温软的细手擦去了我脸上的泪珠:“亲爱的,别哭了,难得你悟出了爱情的真挚和母爱的伟大无私……”

  1974年建立村卫生所,医生是赵世炎。他没上过专科学校,完全是靠自学成材的。但他的医道却很管用,救过乡亲们不少人的命,因而被乡亲们四处传颂。

  传颂之一:有个人脚上长了个疔,别看那是个小红疱,医院却治不了。那疔在皮肤上蹿出一根红丝,一天往上蹿一节,若蹿到心口窝,那人就没命了。这时有个好心的老奶奶告诉他,赶快去找神医吧。神医为人善良,一喊就到。也没见他带什么药,只是带着那杆不离身的旱烟袋。他向做针线的大婶要了一根线,掏出烟袋杆里的烟油子,在那红丝的上方扎了起来,那红丝便不再往上蹿了。然后又要了一根针,沿线扎了扎,然后敷上烟油子,那红丝就乖乖地退了下去,那疔也就蔫成了个疤。

  传颂之二:有一个小伙子,胸中憋闷,憋得头昏脑胀,在亲人的搀扶下来到医院门口,正待进去,却突然呕吐抽搐起来。神医恰巧赶到,却不料晚了一步,被其亲人急急地抬进医院的急诊室。正在医生施行急救方案时,却不料被神医拦住道:“你这一针下去他就没救了,看我的吧!”说着,脱下患者的裤子,撩起大腿,顺手拿起一根针头,对生殖器上的一个紫泡挑了一挑,一滴紫血滴了下来,神医见状说了声:“好啦!”那小伙子果真奇迹般地睁开了眼,长出了一口气坐了起来。神医说:“他患的并不是什么大病,民间叫坐地风,也叫骑马猴,但凶险得很,若治错了就没救啦!”说完,对目瞪口呆的医生一抱拳道:“对不起了,救人要紧,恕我冒昧啦!”说完飘然而去。传颂之三:有一个小儿,不幸将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急送医院。医院见鱼刺卡得太深,要动手术。家长怜儿不幸,失声痛哭。旁边有一老者,指点家长可找神医一试。家长半信半疑,将儿抱上寻到神医家。神医听罢,顺手从门口小河沟里抓起一只鸭子,将其倒吊起来。不一会儿,那鸭涎就流了下来,神医忙用碗接住,又掺了些水,喂小儿喝下。一会儿工夫,那鱼刺便化为乌有,小儿也破涕为笑。

  更奇的事儿还有呢。那一年,一个小孩子随大人去山上采山葡萄,由于困倦,不知不觉在草丛中睡着了。大人采足了山葡萄,将孩子背回家中。然而孩子醒后却突然打起滚儿来,连哭带叫道:“肚疼啊,肚疼!”孩子的父母连夜将其背到医院,可医院却查不出孩子的病因,也治不了孩子的肚痛。眼看孩子疼得四肢抽搐,直翻眼根子。有好心人看不下去了,便唤来了神医。只见他看了看孩子的脸色,又看了看孩子的屁眼儿,取出一小撮十分浓香的粉,用一根吸饮料的塑料管儿蘸了抽进孩子的屁眼里,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塑料管儿移开。不出一袋烟的工夫,只见一条野鸡脖子蛇从孩子的屁眼儿里爬出来,看得围观的人瞠目结舌。神医却不慌不忙地将那蛇提起,装在酒瓶里。边装边说:“这也是一味好药哩!”再看那孩子,也不说肚子疼了,直喊肚子饿。乐得孩子父母冲着神医连声道谢,神医却连连摆手,背起药箱走人了。

  红新村有个桥很普通很普通的,没有赵州桥的风采.没有卢沟桥的盛名,更没有长江大桥的气魄,可它却拴着红新村的情,牵着红新村的爱。每当人们轻轻踏上小桥的时候,就听见水在桥下发出甜蜜的呢喃。瞧那水面面碧透碧透的,风—吹荡漾着轻柔的涟漪.就象有啥人在悄悄地抖动着一条碧绿的绸子。微风过后,满河都泛起来迷人的笑涡。而当盛夏的早晨,天边燃烧着一片红、紫,黄,橙等瑰丽的朝霞的时候.碧绿的河水也染上了一片胭脂红;河两岸的杨柳枝条,一下子全镀上了金,光彩夺目地随风摇曳;耸肩弓背的小桥,更是容光焕发,披挂起朝霞绣制的彩衣。或是初秋之夜,月映河面,人在桥上走,常常是头上顶着一弯明月,脚下又踏着一弯明月,天上水上,不知哪只玉兔更为皎洁:再瞧不远处水波中一条条颤抖的光柱彼此掩映交辉,谁能数清河面上撒了多少碎银呢!

  红新村的小桥有一个动人故事。“大风刮走了满天的云,转春来了八路军;斗倒了恶霸大地主.穷棒子哥们儿翻了身……”这里只有到岁数人才会唱的《翻身歌》。那时家乡的农民刚翻身,分了房子分了地。但是,从哈尔滨往南还是国民党的天下。家乡的穷哥们纷纷报名参军上前线,王老汉哥俩也参加了支前的担架队,随着部队往南打。一天夜里,一个“山东老哥”负伤了,伤的很重,王老汉哥俩抬着他往村里的救护所跑。刚跑到小桥,背后呼啸着飞来一颗炮弹,落在他们身边。等王老汉清醒过来,他和弟弟已经受了重伤,再也不动弹了。后来王老汉才知道,他哥俩救的“山东老哥”是个大官哩,在北京当上了部长。“山东老哥”没忘王老汉,经常给王老汉写信,经常提到家乡的小桥,提到家乡人对解放战争贡献大。

  一眨眼就是几十年,前几天,家乡要修公路了,小桥也要扩建成钢筋水泥桥了,但是钱不够,急需—笔资金。为这事,急得村干部团团转。有人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北京的“山东老哥”,就跟王老汉说:“写封信吧,“山东老哥”帮一把,他不说有啥困难来信吗?……”

  家乡的年轻人一听,顿时有了精神,都随声附和:“是咱村人支援了解放军军打老蒋,现在咱修桥急需钱,跟你的“山东老哥”要点儿呗,谁也说不出来啥……”

  王老汉坐在板凳上吧哒吧哒抽烟,一声不吭。让年轻人嚷烦了,才崩出一句:“我想一想不行吗?明个儿听信儿。”第二天,谁知他又变卦了“俺总想.咱不能老提支前那个茬儿,谁对国家没贡献?伸手跟国家要钱?咋张嘴?……”

  尽管年轻人七嘴八舌,也是树根不动树梢白摇。见此情景,有人又劝王老汉:“你出面替乡亲们说情,‘山东老哥’肯定能给面子,又不是为你自己……”王老汉见人们这样说,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大伙儿一看有门儿,以为王老汉同意了。谁知他磕了磕烟灰,竟冒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大家、小家都有难唱的曲儿,咱跟国家要,.国家跟谁要?自己的梦自己圆吧!……”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万元存折。人们知道,那是王老汉的血汗,也是王老汉弟弟的血汗,他把国家这几十年给他的养老金都拿出来了。看到这里,人们的眼泪流下来了。王老汉.你这个受了一辈子苦的老汉,你这个不会说不会道的老汉,你这个又固执又倔强的老汉,让人咋说呢?

  明天,扩建家乡小桥的工程就要动工了,人们恋恋不舍地和它话别:几十年了,家乡的小桥是微不足道的,方圆百十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它。可它不因为自己的矮小而气馁,也不因为自己的默默无闻而悲观,总是满怀激情地旭日东升,送晚霞西归;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论严寒酷暑,它始终如一、不辞行苦低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管有多大的压力,它都是能昂首挺胸地承担起来,毫无保留低贡献出自己的一切,使被隔绝的人们到彼岸,使荒凉地方兴旺起来,是繁荣的地方更加飞金流彩••••••可是,它何曾要求人们给点什么呢?人们常常这样想:它之所以这样坚固,难道就是为了成年累月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吗?它所以这样坚强,难道就是为了顶严寒抗酷暑吗?它所以这样坚韧,难道就是为了昂首挺胸低含辛茹苦吗?想到这里,人们终于明白了:不图享受,不谋安逸,不追求名誉地位,无私地献身于人类,这就是家乡小桥的精神、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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